2011年,他在广州一手打造出方所,这个紧挨着路易威登、爱马仕店铺的超大书店,以1800平方米的空间容纳书店、生活美学、展览与服饰时尚,成为中国书店中最早探索复合经营业态的佼佼者。2015年,方所成都店在太古里开幕,地下洞穴般的室内设计,让方所成了成都文化新地标。2019年的伦敦书展上,方所获颁“年度最佳书店奖”,这是中国乃至亚洲首次有书店获此殊荣。
时隔13年,羽翼丰满的方所选择进京,这也是继PAGE ONE、西西弗、钟书阁及上海三联书店之后,又一家北上的知名书店品牌。就在北京方所开幕的岁末年初时,万圣书园入驻五道口购物中心,黑胶主题的PAGE ONE入驻北辰荟,三家书店品牌在不同商圈相继开业,可谓热闹。公开多个方面数据显示,北京实体书店超过2100家,万人拥有书店超过0.94个,居全国之首。
“30多年前,我跟很多人一样,是小镇青年,到北京上大学,为的是求道。”毛继鸿在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表示,北京于他而言有不同的意义。上世纪90年代,他作为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设计系的第一批学生,如饥似渴地在这里汲取艺术养料,返回南方创立独立服装品牌“例外”和他个人的“文化乌托邦”方所。
如今,他带着方所来北京,这是一个寻觅知音的北漂梦,也是一种回馈。他始终认为,北京聚集了全中国最多的创作人和知识分子,“北京对我来说就是文化的金字塔顶端”。
他想要在这个文化中心城市里,重新去平衡与把握文化空间与商业运营之间的关系,在文化资源丰厚的北京,构建独一无二的新生活美学体系,提供城市文化公共空间的新可能。
走进北京方所,最直观的感受是大而通透。入口处的四根立柱采用无限符号设计,手工匠人以30年以上的俄罗斯樟子松为材料,反复打磨,用全榫卯结构扭转出大门,寓意知识无限敞开。中式园林的空间设计,将书籍、美学、服装等不同经营空间区隔开。
正在展出的“书的内外”,是北京方所的开幕首展,由艺术家徐冰、蒋华和何浩的作品构成关于书籍的三个板块。
北京方所特色之一是进口图书比例高,达到20%。除了文学生活、新思潮、艺术设计与美育三大核心外,还有专为动漫游戏爱好者设置的ACG区域。小方所则是为儿童阅读提供的区域,玩具与衍生品的丰富性,依然延续方所在不同城市的属性。25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包含3万多种图书,8万余册,文创美学类商品则有3000多种,3万余件。
书店开幕当晚,毛继鸿与叶锦添做了一场东方艺术美学的对谈。那之后,一场接一场对谈与文化活动在方所频繁举行。艺术家又一山人,科幻作家郝景芳,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、乔叶,鲁迅文学奖得主杨庆祥,导演张律,设计师蒋华、何浩等不相同的领域的文化人陆续来到方所。
“我们在广州、成都或西安做活动,邀请的很多创作领域的嘉宾,或者文化人,其实都在北京。”毛继鸿深切感受到,方所在外地做活动,常常花很多精力才能凑齐嘉宾,但在北京,几乎遍地都是文化圈的角儿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他认为方所可以打造成一个文化人平台,将更多资源聚集起来,玩出更多可能性。
去年,方所举办活动451场,其中391场是文化类活动。但毛继鸿坦言,在策划文化活动上,他们也走过弯路。方所也曾经花大价钱请嘉宾做活动,但对后续的经营没有一点帮助。
“北京有很多文化人、很多出版社,无论电影行业还是文化创意行业,工作室都设立在北京。未来北京方所希望跟更广层面的文化创意者实现深度合作,而不再是一个买卖的关系,或者昙花一现的事件。”他希望,方所能连接不一样的行业的创意者,也让方所真正变成文化创意产业链中的一环。
北京方所的强项不仅是占比20%以上的进口书,也包括以海淀区的文化土壤为核心,辐射一个充满未来感的新文化空间。它地处中关村区域,未来也计划设置一个玄幻区域,从科幻、玄幻、东方文化的范畴,做出以图书为核心的沉浸式空间体验,里面既可以包含数字艺术,也可以呈现VR艺术展示。针对五棵松周边年轻人、年轻家庭数量庞大的特征,北京方所也会将亲子、儿童阅读、儿童美育作为重点。
“疫情以后,人们对内心的关注慢慢的变多。我们不仅关注自身,也关注A与人之间的关系,关注科技的发展。”毛继鸿说,北京方所会站在前沿去探索,以展览的方式也好,以文化活动的模式也好,不断开启对话。
一家书店要去引领潮流,这听上去有些超前。毛继鸿举了一个例子,当年广州方所开幕,所有人都觉得,广州是“文化沙漠”,在2011年书店倒闭潮的趋势下,没人认为他能做好一家书店。但事实上,广州的阅读有足够的深度和广度。从2022年开始,广州方所在文学生活、新思潮和艺术设计的基础上,开辟出ACG新品类专区。
2023年,方所的图书销售同比增长45%,其中ACG内容销售上升165%。现在各方所门店都有ACG专区,囊括动画、漫画和图像小说、影视设定集,并在暑期举行动漫嘉年华活动。
13年全国6家分店,方所的扩张步伐并不算快。每开一家新店,方所都会成为当地的热门打卡地。
1988年,湘西青年毛继鸿进京求学,对他来说,北京象征着精神文化的高地。毕业后,他离开北京到南方创业。1996年,毛继鸿创立服装设计师品牌例外,将艺术精神与东方审美投注在服装设计上,小众又低调的例外,是中国现存时间最长的设计师品牌。
“我做例外已经28年。当你年龄慢慢的变大,事业上也经历很多事情之后,还是会回到最根本的那些需求,也是你内心最温暖的力量来源。”他告诉第一财经,书店是他一直想做的另一件事,方所就是他的乌托邦和理想国。
方所是国内最早尝试多业态混合经营的实体书店,一度引领中国书店业的复合经营业态。第一家方所在广州太古汇开幕时,营造出一个既有实验性又有艺术性的空间,叠加图书、咖啡、服饰、时尚、美学生活、展览与文化活动。成都方所5500平方米的超大空间,更奠定了方所的艺术品位、精神家园与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多重属性。之后的每一家方所,都带有在地属性,强调书店与城市之间的精神互文。
“我们是从公共空间美学的角度去做书店,花了很多精力在空间营造和文化活动上,这是我们存活下来较为重要的方向。”但回头来看,毛继鸿认为,方所的模式,也带来一些“不良因素”。有一段时间,国内盛行这种注重美学空间的复合型书店,拼装修,拼打卡的拍照效果,忽略图书的核心内容,也导致一批网红书店迅速涌现,又接踵消逝。
毛继鸿很早就想过,方所会走到北京和上海。但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,他也遭遇了一些挫折和教训。
方所浦东店和方所经营的上海衡山·和集,目前都已经暂停,虽然及时止损,但亏损额也达到六七千万元。他总结,问题就在于不懂商业,导致租金不断涨,业态也不断调整,他个人的想法与团队的想法也难以实现合拍等。
过去,毛继鸿找职业经理人来做方所,但这两年,他亲自担任CEO,亲力亲为地做书店。他关闭重庆方所,切断上海两个书店项目,专注于目前的几家方所,以及新开幕的北京方所。
在疫情艰难的几年里,方所同样遭遇困境。他认为,书店的本质是商业,肯定需要盈利。在他的改革下,文化活动的经营成本压缩了90%。在既能盈利,又保证文化活动的高质量之间,他反复寻找着可能性,包括在当地寻找活动嘉宾,做线上活动,用“人人都是策展人”的方式,让每一个员工参与策划文化活动。
毛继鸿说,方所在疫情期间都无法盈利,直到去年1月至9月开始盈利,但未来的方所,盈利之路依然是考验。
“书店不仅是书店,也是一个公共文化空间。”他觉得,书店是一个城市的灵魂所在,是城市人灵魂的归属地,就像小时候村头的一棵老槐树,所有人可以在槐树下读书、约会。他不希望书店是严肃的,拒人千里之外的,哪怕成都方所成了网红打卡拍照地,他也欢迎。甚至,他觉得人们来书店即便不买书,拍拍照,翻翻书,逛逛文创,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浸染。